〔案例〕

　　梅某多年來自備油漆和噴槍等生產工具在某機車配件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公司）做油漆工作，系按件計酬，雙方沒有簽訂任何勞動合同或加工承攬合同。為完成油漆工作任務，梅某先后以每天50元或80元不等工價雇請多人參加油漆工作，公司按照“實物入庫通知單”上記錄的入庫產品與梅某按件結算。同時公司給梅某單獨編制了一個流水記賬本，上面詳細記載了梅某每月應得和支取的計件工資（有時也表述為“計件工時”）、支取的生活費、現金、代扣油漆款等其他扣款項目。梅某雇請的工人從梅某處領取工錢。

　　2008年1月2日，梅某與其雇請的工人為核對該工人做油漆的工時問題在公司傳達室發生爭吵，梅某因情緒激動自身心臟病發作倒地身亡。梅某之子申請勞動仲裁，勞動仲裁確認公司與梅某生前存在事實勞動關系。公司不服該裁決，向法院提起訴訟。一審判決駁回公司要求確認公司與梅某之間沒有事實勞動關系的訴訟請求，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分歧〕

　　本案爭議的焦點是梅某與公司之間是構成事實勞動關系還是加工承攬關系。審理過程中，主要有二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公司給梅某單獨編制的“流水記賬本” 與公司提供的通過銀行代發工資的“職工工資發放表”具有明顯區別，不能作為一般意義上的“工資表”予以認定；公司每月不定時地與梅某進行結算，梅某不定時、不定量地從公司領取報酬，且領取的報酬數額遠遠超過一般勞動者甚至公司管理層的工資數額，梅某領取的“工資”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勞動者工資；梅某沒有接受公司考勤等管理規章制度的約束，沒有附屬于公司成為公司的內部一員；作為勞動者也不可能雇請工人并對雇請的工人發放工錢。因此，梅某與公司之間構成加工承攬關系而不構成事實勞動關系。

　　第二種觀點認為，雖然從表面證據情況來看認定雙方似乎構成加工承攬關系，但本案中梅某只是一個具有一定油漆技能、以工資收入維持自己生存的普通勞動者，不具備作為油漆工作承攬方的條件和資質；梅某提供的勞動是公司主要業務的一部分，并且是長期的。公司采用加工承攬的方式規避勞動法義務，為維護勞動者利益，法院應認定此種規避無效，認定雙方存在事實勞動關系符合相關勞動法律規定。

　　[評析]

　　筆者贊同第二種觀點。

　　《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勞社部發〔2005〕12號第一條規定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未訂立書面勞動合同，但同時具備下列情形的，勞動關系成立：（一）用人單位和勞動者符合法律、法規規定的主體資格；（二）用人單位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章制度適用于勞動者，勞動者受用人單位的勞動管理，從事用人單位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三）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用人單位業務的組成部分。本案中，梅某與公司之間關系符合勞動關系的實質內容。

　　首先，梅某具備勞動者的主體資格，且其實質就是一個普通勞動者。承攬一般都是有一定專業性或技術性的工作，承攬方除獲得勞務報酬外，還可獲得價差或其它的利潤。而本案中梅某并非專門從事油漆業務的經營者，而只是一個具有一定油漆技能的普通勞動者，他同樣依靠工資收入維持自己和家人的生存，不具備作為油漆工作承攬方的條件和資質。

　　其次，本案中機車產品的油漆加工業務是長期的并非短期和一次性的提供勞務，構成公司業務的主要組成部分，但是長期以來，公司除了梅某及其雇請的工人外沒有專職油漆工人，梅某及其雇請的工人必須按照公司工作進度要求進行油漆加工，作為用人單位來說，在其主要生產業務崗位上，理應雇傭比較穩定的專業勞動者工作。

　　再次，公司管理制度不完善，惡意規避勞動法義務。本案中雖然梅某沒有接受公司的考勤和制度管理，自帶生產工具，自請工人進行工作等，但這是由于公司自身管理松散、公司生產條件簡陋、生產設備和工具不充裕決定的，不是勞動者的過錯，更與有無勞動關系無關，不能以此來否認勞動關系的存在；公司一直采用按照“實物入庫通知單”上記錄的入庫產品與梅某按件結算，試圖以加工承攬方式規避勞動法義務，但梅某本身只是一個勞動者，梅某按加工合格產品的數量，不定期地領取勞動報酬，只是說明公司與勞動者之間實行的是計件工資制，勞動者領取的是計件工資，而非加工承攬的勞動報酬。

　　因此，結合全案具體情況，認定梅某與公司之間存在事實上的勞動關系符合勞動關系的本質特征。

　　〔啟示〕

　　在勞資關系越來越復雜的情況下，法院審理有關勞動爭議案件時應緊緊抓住勞動關系的實質內容，綜合全案具體情況正確認定雙方法律關系。面對用人單位將勞動關系勞務化、經濟關系化，法院依職權認定用人單位規避勞動法義務的行為無效，在符合勞動關系實質條件的情況下，認定雙方依然構成事實勞動關系，有利于保護勞動者權益，也有利于企業完善用工制度，有利于全社會形成良好有序的勞動關系秩序。